(转贴)短 信 息 （ 短篇小说 ）

juno

1

       青青过了三十个年，现在又在过年。
       青青觉得爱情就像一首乐曲。她在手机备存的40首候选乐曲中，选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主题曲“我们的时光”作为她手机的铃声，她不喜欢用那种节奏紧逼的摇滚、或明快的舞曲和“欢乐颂”之类的交响乐作手机的铃声，叮当的钢琴曲“致．爱丽斯”选的人多又太单调，所以她选了这首绵软的提琴曲。好几次她曾试图想把它换掉，可不到一天又把它换了回来。她觉得这首曲子里，隐藏着她对爱情的某种理解，她下定了决心，除非能找到和她一样诠释这首乐曲的人，要不她就奉行独身主义。反正她一点也不为自己没有孩子爱人而担忧。她是白领，有养老金和医疗劳保，不像许多人那样老了病了要依赖儿子女儿的，大不了三十年后进那时肯定在我国兴隆起来的老人安养院去度过晚年，每天和那些和她一样没了后顾之忧的人棋琴书画，饿了有人照料吃喝，病了有人看护，还担忧什么呢？那种日子简直是重返伊甸园！倒是现在，她不知如何打发掉这寒冷的时光。她的生命太无为了，无为的人打发起时光来往往困难，每天她总是尽量地让自己多睡，一觉醒来已是正午，肚子饿还赖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聆听着屋外零落的鞭炮声，感觉那些稀拉的爆竹声，就像是年悬挂在寒风中的信号灯，不断地输送给她过年的信息，让寂寞的她觉得这年过得不是滋味。
        好在现在是个信息时代，使她在觉得不是滋味的时候，可以打个电话或发条短信和谁聊聊。现在，她的手就从被窝里面伸了出来，摸到了枕边的手机，想给谁发条短信。手机是春节前新换的彩屏TCL，二千多块，可以摄像的那种。她揭开了盖子，按了两秒红色的开关键，一阵叮叮当当的开机音乐响过之后，她不停地按着手机的按钮，让存在SIM卡上的电话号码和与之关联的一个个名字飞快闪现。99个名字反复地在她的眼睛里轮回了两次，她仍想不起拨谁的号码。几轮之后，她的手终于在又一次看到西西的名字时，按下了确定键，她要把一条短信转发给西西。
        西西是她艺校时的同学，她的待征是养着一条黄毛的哈巴狗，因为对那条狗的极爱，就把自己乌黑的头发烫卷并染成和狗毛一样的金黄色，这样，她抱着狗一起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很容易就给人予她和狗有着某种类似情侣的关系，那条狗仿佛就不再是一条狗了，而是某个看不见的款爷的化身。西西呢，就在城市繁华的商业区或幽静的绿化带下迈着自得的脚步，黄色的卷发随着脚步的曳动温情地磨擦着怀中的小狗，时尚古典又温馨动人。现在女人最时尚的莫过于像西西那样养条狗了，很多次她就产生了要像西西那样养条狗的冲动，可是，始终没有养成，因为，她对万一狗携带了狂犬病毒惧怕到了万分。所以，女人养狗也是需要有把生死置至度外的勇气的，她就没有这种勇气。西西寂寞时会找她喝茶聊天,年前西西说她要回老家去，不在桔城过年，初六回来和她逛桔城。年初一上午，她就发了一条贺年短信给她:
       送你一个爱心水果篮，底层送一生平安，中间放无限祝福，四周注满富贵吉祥，上面铺满开心快乐，加永远幸福，365天天天如愿！   
此短信是年三十晚上她先给她十五年前的同桌发了一条贺年的短信，对方回馈过来的。她看时就充满了感动，看过后就想，如果是如来、达摩、安拉、真主或耶酥发来的多好啊！按常理西西收到她的短信一定会给她回短信或电话的，可是直到年初一的早晨西西都没给她回音，她有点奇怪，像在商店里买了东西却忘了拿走一样，但也没放在心上，想西西可能乐疯了。可她记得西西曾对她说过她老家的亲人都走光了，那她跟谁乐呢？她猜了几天猜不透，这时无聊地又想了起来，便再给她发条短信，她想西西看到会乐的，因为这短信的内容某些方面像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样。   
          新年好，好运到！恭祝你正财偏财横财财源滚滚；官运财运桃花运运运享通；亲情友情私情情情如意；爱人亲人情人人平安！      
      这回，她的短信发出一分钟，手机就响起了我们的时光优美的旋律，她想是西西没看显示的号码马上就按了绿色的接听键,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个男声。他向她问好后，问她是谁？又谢她给他发短信。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些她说不清楚的特殊，有点颤抖。她也很奇怪他是谁？因为她记得她拨的是存在她SIM卡上西西的电话，怎么跑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机里去了呢？显然是她的手指出错了,现在人的概念都会觉得自己的脑子或手都比不上电脑准确。
        怎么会弄错呢？她躺着又重新找出她存在SIM卡上的西西的手机号码，重新又发那条信息，可是西西还是没有回音。她心里更加奇怪起来，第二天又把一条政治搞笑的信息发过去，西西还是没有回音。 难道西西到了收不到短信的地方快活去了吗？西西快活的时候总是忘记她的，这也不是什么希罕的事了。
        第三天，初六到了，是西西年前说好和她逛桔城的日子。她又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还不见西西的影子。她回桔城了吗？这条快乐就健忘的黄毛狗！她不想侥恕她了，躺在床上给她写了这样一条短信：
        饥饿加寂寞，等你过来一起到“多美丽”去，你得为你的失约掏腰包请我吃汉堡。
        信息刚发出去，她的电话就响了。黄毛狗出现了吧，见了面非揍她不可！可时，她按键下去听到的却是几天前听过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只是这声音现在已不再颤抖了，很友善地问她是不是梁小姐？显然他也弄不明白她是谁，他希翼着她是他概念中的某位小姐吗？她连忙解释，说她不是梁小姐，又道嫌说她拨错了号！男人笑说没关系，很高兴地谢她给他发了这么多吉祥的短信。
       难道几天来默默接收她的短信的人是他？她明明是拨了她存在SIM卡上西西的号码，为什么总是跑到他的手机里去呢？她见男人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就大胆地说出了她的不解。男人解释说这手机号码他已经用了多年。她就想到了节前她换手机的时候，可能存错了号码，就再一次道嫌，并顺水推舟地说她给他接收到的所有祝福！电话里的男人像许久没接到别人的祝福似的，明显地乐了起来，温馨地问她今晚肯不肯赏脸？他想请她喝茶。男人常常是一种弱智的动物！这年关里，除了西西就没个能和她一起疯的人了,青青早已奈不住这年关里喜庆的鞭炮声了，也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到了这种年龄，就只剩西西一个玩伴了，西西不算知已，但倒是一个在这种时刻能和她一起疯的人，她们都单身，都没有牵挂，常常是她陪西西疯的时候多，西西是个渴望每时每刻都能疯的女人，她让她陪她，她倒反过来感激她。聪明人最怕的就是沾染了情感的负累，她是个聪明人，懂得在朋友或熟人的面前最好的就是砌墙。所以，刚才男人在电话里约她，她的心就失重似的一古脑地往下掉，陌生本来就是一种看不见来处的距离，她只要能再把去处也隐藏好，不就能够好好地疯一回了吗？好比把现实的世界转变成虚拟的网络一回，况且那个男人没给她坏人的感觉。
        不排除那个男人轻带色意，但她认为“食色性也”是孔子语录里最真诚的一句。她倒不担心会遭遇类似非礼什么的事情，一个手机用了很久的男人就算西施和他约会，也末必不安全,能否聊上几句这倒是重要的,但她并不期待，这年头是情人易觅知已难寻，一个好的谈话对手真的不容易碰到。
      一枚奇异的果子。青青觉得即将来临的这个夜晚就像一枚奇异的果子，等着她用疯劲去品尝。她记得有一句广告词是这样说的“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只是，美好的事物不是谁或每分每妙都能遇上的，那么，浪费在一些新奇的事物上也不失好玩，反正她的生命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

[ 本帖最后由 juno 于 2007-8-19 02:16 编辑 ]

juno

2

        晚上，她对着镜子仔细地化装，让约会的人在太阳底下找不到她的影子，她要把她的去处很好地隐藏起来。
        舞蹈系毕业的她对化装深韵其道，她用一种深颜色的粉底来掩饰她的白皮肤，把它变成浅棕色，然后按现行流行的只着重眼部和颊部的自然装去化，在她的深眼圈里着浅紫和银色的眼影，画上眼线，再小心奕奕地把白色纤维增长睫毛膏往睫毛上涂抹，再抹黑色的睫毛膏。她涂得很仔细，涂完后眼睛立刻光彩了起来，她对着镜子稍做观望，觉得一抹腮红反而抢了眼睛的神，就决定不抹。最后是嘴唇了，嘴唇的化装是整个时尚装的关键，就算你的眼睛和腮红打得很浓，一张冷艳的嘴唇就能把眼睛和腮部的浓装淡掉，冷艳可说是时尚装的关键词，因此，她选了淡紫色的唇笔勾画嘴唇的轮廓，把下嘴唇画得更加丰厚性感，然后抹上水晶系列带银粉的淡紫色唇膏，镜子里马上就变幻出了一个很魅惑的女郎的头像，她对着镜子欣赏着那个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的影像，嘴上挂了得意的笑容。
      “听雨轩”是她挑选的约会地点，她觉得在桔城听雨轩倒是可以坐一个晚上的地方，那里既传统又怀旧，只有男钢琴手在弹钢琴，多弹理查德．克来德曼十多年前火红中国的曲子，琴声虽然无法和理氏的相比，但入耳还算是一种享受，又没有下三流的歌星扯桑子，就成了一处难觅的还有几分浪漫存在的去处，而那里的淡粉色的灯光又恰到好处地把她隐藏起来。
        听雨轩的大厅里只有钢琴声叮当的流泻，卡座除了他们俩之外几乎是空落的。倒是旁边的包厢一两扇门忽然闪开，灯光一下子从里面泻出，人影一进去，光又没了。卡坐的高靠背挡了他们前方的视线，把他们围在一个半岛似的二人世界，桌上一烛光亮，烛影里她黑衣婷婷，青丝飘飘，衬着她脸上精心的装容，钢琴正叮叮咚咚地响着水边的阿狄丽娜、秋日的私语等一连串理氏的曲子。青青坐下望了对面的男人一眼，诡异一笑。
        服务员过来问喝什么？他接过印有各种饮料茶点的谱本，递给她，从他的衣袖带出一股古龙香水的香味。
      饮料有咖啡类、果汁类、茶类、还有鸡尾酒类。平时，她都会叫上一杯柳橙汁，果汁类饮料她偏爱简单完美的柳橙。只是，今晚她不想点果汁，她把目光投向了鸡尾酒类。借着摇曳的烛光，她看到了五色彩虹、南洋椰情、红粉佳人、血腥玛莉、深水炸弹……等洋气十足的鸡尾酒名。这些酒名落在她的眼里像麝香一样馥郁，放出透人的香味，使她产生了要遍尝它们的欲望。今晚她不是要好好地疯一回吗？就把这店里各式的鸡尾酒尝遍如何？本子上那些名称浪漫的鸡尾酒是她由来已久的向往。于是，她抬起银色的眼睑，将一束雪亮的目光打在对面身穿西服的男人的脸上。男人的举止言行等等或许可以作假,但男人穿西服的样子绝对假不了！那样子也并非单纯地由西服的牌子来决定的，同一套西服穿在不同男人的身上便会有不同的效果，那效果往往就能准确地反应出这个男人在社会所处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的层次和地位。这种认识只是青青的直觉，而眼前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就是一个能把西服穿得很有气度的男人，她抬起的目光只落在他的身上一秒钟，就打定了今晚要遍尝此处所有名目的鸡尾酒的主意！
        于是，她很快地巡视编目，叫出了“天使之吻”这名字。在她叫出酒名的时候，那个一直站立在桌旁的服务小姐微微一愣，然后瞟了她一眼，她感觉出她的眼波里暗藏艳羡的成份。她羡慕什么呢？现行属于她的乐声、灯影、、烛光、鸡尾酒、男人、眼影、唇膏、还是今夜她这个人？而站着为他们服务的她，虽然和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但这一切都不属于她。桔城想到品尝鸡尾酒的女人并不多，吧台酒架上存列着的那些配制鸡尾酒的各种洋酒，长时间只做为一种摆设，就像一幅经精心装裱后挂在厅堂墙壁上的画幅，是一种挑畔人们脸上的眼睛和嘲弄人们心底里的欲望的东西。平常桔城夜生活中的许多女人就和男人一样划拳喝啤酒和白酒，西西就能一口气喝下一扎生啤，而她是不沾啤酒的，这一差异反映出她和西西在身体感觉和需要上的某些天壤之别。虽然她们一样的独身、一样的时尚、一样是舞蹈系的毕业生、还不时地呆在一块，但她和西西就是不同的两个人。或许，正因为她们容许着彼此身上那些不同的存在，才能至今仍是朋友，很正常的朋友概念里的朋友。
        鸡尾酒安放在桌子上，青青凝望着酒杯的侧影。扁平小圆的杯底让她想起了精致的碟子或与碟子形象相关联的不明飞行物UFO，圆心中央的微隆似乎就是UFO的顶舱盖，但她的这一意象很快就因往上看到那根均匀细长的实心圆玻璃管子而撤换了，她觉得这根支撑着顶端杯子盛器部份的晶莹管子，更像是男人力量壮实的手。在此，她竟把细玻璃柱子客观上的脆弱纤细与意识里的力量壮实奇特地结合了起来，所以，她觉得玻璃柱子看起来就像是男人的一只手。这只手擎着的盛酒器侧面是被液体注了九分满的倒三角形，馨馨觉得它是一个女人，一个屈曲双滕坐在男人手掌心上的女人，却压根儿没在意自己屁股下垫着的是男人的手心，而是具有某种层次感的一个平台,仿佛街心的某块肆无禁忌地拦截行人视线的广告牌上的女郎，或城市广场里的某尊雕塑，头旋向所有观望她的眼睛，脸上挂着简单自得的笑容。酒液在这个酷似女人的盛器内分出层次，底层是棕色的可可酒，上层是白色的奶液，液面上浸着一枚红樱桃，樱桃寓意着红唇，想必酒名因此而来。烛光的火焰在杯壁上摇曳蹿动，杯子变幻出彩虹的色彩，直射进青青的心底，在她的瞳孔里放光。
        第一次喝鸡尾酒？他探究地看她。
        她不回答，凝望着桌上的那杯鸡尾酒。
        鸡尾酒是很挑女人的一种酒，你很配！他说。
       真的吗？那我今晚就把这里所有名目的鸡尾酒喝遍！她为了自己心底里的欲望抓住了浮上了表面的一次机会。
        好啊，只要你能喝和不怕我乘你喝醉的时候非礼你！他磁性地一笑，将了她一军，他的神情和话语让她微微一惊，觉得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语言像箭，表情像盾。看来今晚她似乎碰到对手了，真是歪打正着!他是干什么的呢？律师？医生？经理？老板？职员？看起来都像又都不像，她情不自禁的暗忖起来。
      她看到他拿起笔在小纸片上写什么，服务员刚好走过，他把小纸片递给她。
       一首曲子让你记住你的第一杯鸡尾酒，也谢你给我的那些祝福！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脸宠说。
        琴声嘎然，又徒然响起，飘出的竟是“我们的时光”，她诧异得瞪大了眼睛，仿佛一桩藏了多年的心事，已被对面那个陌生的男人洞穿。这首曲子用钢琴弹奏，别有一翻韵味，琴声中一朵朵激情的浪花春风般飘过她的瞳仁，诠释着她心中对这首乐曲的理解。
       对面的男人像个捕手似的，捕获着从她脸上流露而出的丝缕春风，竟然心中也轻轻地一颤，暗想难道他已经遇上了和他一样诠释这首曲子的人？太巧了，莫非又是一个幸运的巧合？他相信眼前坐在他对面的姑娘是他的幸运之神。大年初一那天，若不是因为她错发的短信，他现在是听不到这首他最忠爱的曲子的了。
        事情发生在年二十九的那天，一个和他同居了三个月的女人，把他从银行取出，要给他私营的烟花爆竹厂里的工人发工资的几十万元全都卷走了。
          这个男人叫飘影，二十年前毕业于某化工学院，本在市化肥厂当工程师，可是，几年前从俄罗斯和日本等国进口的化肥很快就把他们的厂顶垮了，工厂停产，工人和技术人员都下了岗。为了解决生计，熟悉火药配制的他用房产抵压，冒险开了这间小型的烟花炮竹厂。年前的几个月因为产品滞销他已拖欠了工人几个月的工资，厂里的工人不少是夫妻同在他厂里干活的，也不少另一半已下了岗的工人，几个月的拖欠许多工人已掏空了腰包撑着过日子，虽说工人们明白现在找个活不容易，可话说回来也是工人们对他的理解和支持啊！年前，烟花爆竹的销路一下子火了起来，他收回了几十万，工人们兴高彩烈地等着领了工资过年，许多工人还计算着给孩子交学费什么的,可想不到节骨眼上却出了这样的漏子:他一觉醒来发现那女的和他从银行领出来的几十万都不翼而飞了，她看起来多清多纯啊，跳起舞来像个白天鹅，他几乎无法相信钱是她拿走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热窝上的蚂蚁,满城的找了一天，只可惜他只知道那个女的叫窕窕和会跳舞，窕窕这个名字是她三个月前告诉他的，剩下的就是她的手机号码了，这样找起来无异是大海捞针。傍晚的时候他到GA局去报了案，GA推断说窕窕是假名，手机号码呢GA也推断出作案人一定不会用自己的身份证开的手机，一时也就无法查起。可拖下去的话，就算找到人，钱也会没影了！绝望中他到处借钱，可这年头送礼容易借钱难啊,仅仅一天一夜，他就遍尝了六亲不认的滋味,厂里的工人唉声和怨声载道，他就在年初一的鞭炮声中推开了他家十二层楼上临街的窗口，站了上去，正要学习鸟们俯瞰飞翔的姿势。可是， 就在他要纵身的刹那，他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叮叮不当当的煞是好听,是一阵短信传来的呼声，他一喜，想会不会是她良心发现回心转意了呢？她习惯发短信和他联系！于是他怀着一线希望离开了窗台，走回屋里拿起手机查看，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给他发来的一条贺年的短信：
         送你一个爱心水果篮，底层送一生平安，中间放无限祝福，四周注满富贵吉祥，上面铺满开心快乐，加永远幸福，365天天天如愿！
            放下手机他再也没勇气向窗台走去了，他压根儿就不想死嘛！况且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及时地祝福他平安，尽管他想不起那人是谁？可是，他也决定为这个在此刻祝福他平安的人活下去。
        世上的事本来就是无巧不成书，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他想会不会是工人们找上门来了呢？他颤抖地把门打开，却看见一个绿衣邮差站在他的面前，把一份快递邮件交给他签收。等他回到屋里拆信时，看见信封里装着的竟是一本红色的存折本，打开看见存折上存入了窕窕从他这里拿走的数目的存款，还附一张写着存折名字和密码的纸条，纸条上写的名字是西西。他有点奇怪，拿走他钱的是窕窕，怎么还钱的却是西西呢？但瞬间的喜从天降已覆盖了所有的疑问，如果不是刚才那声短信的呼唤……他当时就有种想给发短信给他的人回拨电话的冲动，但他的脑海闪出了厂里工人们一双双巴望的眼睛，指尖就情不自禁地拨了厂里财务人员的电话……今夜，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却不知道她在大年初一那天错发给他的那条短信的功用，但他是诚心诚意要感谢她的。不说她要把这店里所有的鸡尾酒尝遍，那怕她提出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他也会竭尽全力地满足她的愿望。况且，他今晚还有意外的收获呢，眼前的幸运之神漂亮得就像他梦中的朱丽叶，有着一种能在“我们的时光”的乐声里徜徉的气质。自大二那年他看过《罗密欧与朱丽叶》这出戏后，纯洁美丽的朱丽叶就一直盘居在他的幻想里，让他寻觅等待了这么多年，只是，他的眼睛也有出错误认朱丽叶的历史：三个月前他就因为在一场晚会上看到窕窕在“我们的时光”的伴和下舞蹈，用她的肢体语言淋漓尽致地诠释着那首乐曲而感动，觉得她就是他寻觅了三十五年的朱丽叶，所以才和她的感情飞速地发展，以至被骗。直到现在，他仍想不明白，能用肢体语言把我们的时光这首世间至美的乐曲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的窕窕，究竟是如何理解这首曲子的呢？他真的很想问问她，可是她在哪呢？
        他看她伸出手来把桌上的酒杯捧起，她的手粉红嫩白，与她脸上的棕色如此地不相称，不禁细究起来，发觉她是易了容的，她其实是个不用往脸上抹什么也很漂亮的女子，她为什么要这样涂抹呢？把白皮肤涂抹成深肤色的女子更加少见，难道又要玩窕窕玩过的把戏吗？可她的装化得和宨窕的不同，窕窕只往脸上抹粉，使她那张本来就白的脸蛋看起来更白更像天使；而眼前的她却往脸上抹黑。所以，凭这点他又觉得可以推断出她和窕窕是两个绝然不同的人。或许，人心真的也没那么复杂，或说越复杂的东西，也就越可以用简单的推理去阐明，真理本来就是鸿蒙时期的原始物，只是人类一代一代地在自己的脚印中把它迷失掉了。幸亏他是个学化学的，知道看任何东西的本质不能看表面，而要看构成那物质的微之又微的原子、基因，物质真正的属性才会显现出来。
        此刻，他看到她的瞳仁在我们的时光的乐曲声中扬起了春风，对学化学的他来说，觉得那是乐曲和她心灵碰撞后发生了一种明显的化学反应，任何化学反应都必须具备一定的反应条件的，而她储备的条件竟能使这首曲子经过她时生化出如此美妙的激情，这样的反应条件只有真正的朱丽叶才拥有。

juno

乐声是如此的美妙，青青情怀激漾，春风荡漾在她的眼睛里，她情不自禁地伸出雪白的纤手，捧起桌上的那杯鸡尾酒送往唇边，着了浅粉色水晶唇膏的唇轻轻地就碰着了那枚红樱桃。
        还没摇均呢？让它们永远分离各不相关吗？他笑望她说。
        她叩在杯沿上的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不知道吸进嘴里的一小口奶液该咽还是该吐，她的脸红了，暗想幸亏她擦了厚厚的粉底！但她只怔愣了一瞬，就把它咽了下去。放下杯子挑衅地说：我为什么要把它们摇均呢？它们本来就各不相关！
       它们若不放在同一个杯子里的时候，真的就各不相关。 酒是酒，奶是奶。可是，现在你面前的杯子让它们相关了，它们置在同一个杯子里，成了今夜这个杯子里的一丘之貉了。
       置在同一个杯子里又怎样，我还是能让它们各不相关，我喜欢酒是酒奶是奶的喝，难道不行吗？青青强词，眼睛朝大厅墙壁那黄色的凹凸不平的消音壁看过去，仿佛想从囫囵的墙壁上找出个窗户来，看透屋外的夜晚。
        你这样喝不是不可以，但你喝的是酒是酒，奶是奶，你尝不到你今晚想尝的鸡尾酒，你不想能尝到一种新鲜的前所末尝的味道吗？
        新鲜的味道不一定是好味道！
        末必，你没有勇气尝试还是你本来就如此冷酷？你不觉得它们在同一个杯子里，这样分层静置的状态是一种很寂寞很无奈的状态吗？你听不到它们呼唤你的手轻轻地去把杯子摇荡的声音吗？
        寂寞和无奈只是你的感觉，你自己的感觉，千万不要强加于人。
        真的只是我的感觉吗？“ 饥饿加寂寞，在家里等你过来，我们一起到多美丽，你得为你的失约掏腰包请我吃汉堡”他背诵着她在年初三时发到他手机里的短信。
        就算寂寞我等的人也不是你！
        你真的这么肯定吗？他说完伸过手来，把她面前的酒杯捧了过来，转动着腕部摇荡，这是他的职业动作，此刻他运用起来细致而优雅，酒杯随他手的动作均匀地做着圆周运动，她几乎就做了他这个动作的俘虏。
        杯子内的液体先是从中间分层处开始变化，白色的奶液被渗开的可可酒混出颜色，棕色的可可酒被渗开的乳液变浅，顷刻间，那枚红樱桃被卷进了杯心的漩涡里，忘情地旋转。他把调和好的液体放回她面前，落在她眼睛里的那枚红樱桃仍在不停地旋转。
        现在你可以品尝了，他说。
        她哼了一声，重新举起了酒杯。他晓有兴味地和她干蓝带。
        当她品第六杯“深水炸弹”的时候，她问他说，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会告诉我吗？他还是那么专注地看她，让她觉得脸上的粉底不断地掉落。
        当你告诉我你叫小芳的时候，或许小红才是你真实的名字，对吗？
        你说呢？她回答他， 全世界都是坏人还是有小芳告诉过你她叫小红？
        你说呢？他回答她。
        你看我像蛇是吗？你看着像蛇的或许只是草绳。
        你看起来是一尾草绳，一尾想喝鸡尾酒才落进杯子里的草绳，他说。
        她眼睛迷离地又点了“红粉佳人”。
        别喝了，再喝你会醉的，他说。她没有理会他。
        送酒的服务员刚转身，她看见他弯下腰，似乎掉了东西在捡。可就一刹那，她看到他的身旁却多了一条狗！那条狗和他并排地坐在椅子上，她先看到狗两只支撑在椅子上的前足，觉得它的坐姿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绅士。多么乖巧的狗狗啊，居然一声不吭地在桌子下呆了一晚！然后，她看到了它身上蓬松而光滑的黄色卷毛和那双圆而温情的眼睛，还有耳朵上的那圈白毛——不就是西西的宠儿羊羊吗？
        可羊羊见了她为什么不汪汪地叫呢？她以为它看错了，就伸长脖子去看它脖子上的铃铛，一只很特别的小骷髅状的小铃铛落进了她的眼里，那是她从北京带回来送给西西的礼物。
        我的绵绵，世上待我最忠诚的伙伴，他抚摸着狗的脖子说。
        它叫绵绵吗？不，它是羊羊，我朋友西西的羊羊！
        西西？你是说西西？
        是的，西西的羊羊；羊羊叫啊，叫啊羊羊，你不认识我了吗？她不相信地说，想伸手去抚摸它，但她伸出一半的手还是缩了回来，她虽然迷离却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怕狗。
        绵绵，你认得她吗?叫她，他说。
        绵绵奇迹似的汪汪地轻叫了两声。大厅中央，疲惫的钢琴手愣了，不知那来的爵士鼓不合时宜的为他伴了重低音，琴声嘎断。恰好这时，我们的时光响了起来，那是手机来电的声音，俩人竟同时摸索起手机来，然后又异口同声地说是我的电话！诧异的目光刹那交着在了一起，当两只手机同时摆在桌上时，他看到亮灯的竟是她的那只手机。   
        她选的也是这首曲子！他惊异得瞪大了眼，看着她把手机贴向耳边听着，脸刷地就变白了，白得连脸上的粉底也无法盖住。   
        电话是西西打来的，说年三十那天，她不小心踩了一条新买的名叫绵绵的狗的尾巴，被它反咬了一口，现在医院里，医生说她得了狂犬病。
        青青，能来看看我吗？我没别的亲人了，西西在电话里最后说。

4
   
       能陪我上趟医院吗？摁了电话的青青马上站了起来。
       他按住她，说别急！随即招呼那个整个晚上都在观望他们的服务员，她走过来，青青这会竟注意到她长得满好看的，她看着他贴着她那张好看的脸吩咐了什么，她离去很快又回来，盘子里端着一条湿毛巾，毛巾是热的，腾着热气。他拿起毛巾向她走了过来，立刻，她感觉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毫不犹豫地托起了她的下巴，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向她的鼻孔的深处飘移，脸上就有了毛巾的柔软和热呼，刹那间一股仿佛汇聚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暖流涌进了她的心房，他的手在她的脸上游移，那样的安然，那样的舒泰，这种舒泰是人在儿童时期曾无数次感觉过的，但长到她这么大也就全都忘记了。
         别让你的朋友认不出你来，他说，手温柔地在她的脸上抹着。
         绵绵跳上椅子，朝她的脸伸出了舌头。
         她闭上了眼睛。

twti76

嗯,不错,继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