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与正义同行——记者节自语（记者：时寒冰 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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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记者节，我收到几个祝福的短信和一个求助的电话。救助者与开发商发生了争执，她努力维权，说如果自己因此被害希望我报道真相，说着就哭了。我连忙劝她平静，帮她出主意，找到相关媒体的电话给她。我们是证券类报纸，这类事情报社从不过问的。
    这些年来，我遇到无数个求助者，大都是因为看了文章，认为你是可以信赖的人，就找上门来。但是，大多数事情我其实无能为力。
    记者能够做的太有限了。
    在上个世纪90年代，曾有上访群众找我，我看了他们的材料，觉得当地官员实在是太腐败、太霸道。就向报社汇报，希望采访。我的上司看了后，把材料丢到了一边，说：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没有新闻性，而且，这类事情即使采访也发不出来。
    我不服气。加入到上访群众当中去，和他们一起上访。我希望通过向上级反应实情，让腐败分子受到惩处。在信访部门，我得到了此生第一个教训。上访者，有时候真的连狗的待遇都没有。我在现场拍照的时候被发现，那个信访局的人毫不犹豫地没收了我的照相机，并大声呵斥我，上访为什么还拍照？要做什么？上访的几个人都对我使眼色，我保持着沉默，因为一开口说话，口音就可能被听出。我要亲身经历整个上访过程。
    那个信访局干部发了一通脾气后，就开始问每个人的名字，家庭住址，记录下来，然后问问题。他无动于衷地听着，最后告诉我们这些上访者：“腐败分子一定会受到惩处的，不管他是谁，你们放心回家等消息吧。”
    上访的人回家后全部被抓。他们后来甚至怀疑是我走露了消息，我很奇怪这些人怎么会想到这一层。我更多的怀疑那个接待上访群众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原谅我以貌取人）。被他没收的那个相机，我至今没有去追回。由于那次是我未经报社同意私自行动，用的是我自己用一个月工资钱买的相机而不是单位的专业相机。那个相机被没收，但没有给开任何收据。
    这是我记者生涯中很羞辱的一个记忆。后来有个参与上访的老乡过意不去，曾经去信访部门询问相机之事，那个信访局干部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相机。
    上访的那个老乡告诉我，他们已经上访了好几年了，他们低三下四地跑了几级信访部门，请他们吃饭，有一个信访局的人，甚至曾暗示他们为其找小姐……他们还真的为此去做……
    接着，我又参与几起类似的上访，把采访的资料整理出来，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但是，大都石沉大海。
    每做一件事情，我都是满腔热血，但大都没有结果。记者，真的很无奈。有一次，一位官员亲口对我说：“我北京有人，你不要插手这件事了，我活动一下就能让你报社开除你。”我笑了笑。他又说：“我可以随时让你从这个地球上消失。”
    我说：“那我谢谢你，我早就悲观厌世了，自杀还没有勇气，你来吧。”
    我盯着他，沉默，他慢慢垂下头。他以为自己碰见了亡命徒。其实，他不知道，经历太多的悲凉，人心是很结冰的，还能惧怕什么？这个人后来最终被扳倒，我通过朋友把材料送到了中央，有领导做了批示。此人很快被双规。
    ……
    太多这种事情，慢慢改变了我。在做记者之前，我的心中一片洁白。进入媒体，看了太多的社会阴暗面。社会最怕丧失公平、正义和公理。我目睹太多正义被践踏。也亲历过忘恩负义。有一位农民，被人骗了几十万，见我就下跪哭诉，要走绝路，我竭尽全力去帮他，请他吃饭，并且，把积攒的1万元钱也借给他，让他摆脱困境，放弃轻生念头。后来，我通过GA系统的朋友，帮他讨回了所有的资金，但此人从此消失，借我的钱也没有给我。匪夷所思的是，五年后，此人再次被骗，再次求助于我，承诺帮他讨回钱后就把借我的钱给我……这个世界。
    我同情下岗职工的遭遇，曾经对下岗职工进行采访、调查，他们的困苦令人震撼！我陆续写了一些这方面的报道，但反响寥寥。当一个群体被忽略的时候，这种忽略竟然显得如此冷漠可怕。我至今记得在安阳采访时，徐秋丰老母亲那苦涩的微笑；在天津采访时，那对下岗老夫妻手牵手的背影。在夜色中，我目视着两位下岗者手拉手，蹒跚地走回家，我懂得了什么叫相依。忍不住眼睛湿润。
    我在采访中有一个非常震惊的发现，我采访到的大部分下岗职工在就业过程中，曾经遭到过剥削和掠夺。有的饭店或商场（打扫卫生）一到试用期就把下岗职工赶走，然后，用新的下岗职工去“试用”，挑选最累最繁重的工作给他们做。
    我曾经仰天长叹：这世界可给穷人活路吗？掠夺苦命的人还有一丝一毫良知吗？他们不怕报应吗？
    有一次去一个贫困地区采访，当地负责接待我的官员，摆出来的一桌菜竟然是贵得我难以想象的。那顿饭是我此生最羞耻的一顿饭，我一直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拒绝，到外面随便吃点。
    接触到更多的阴暗面……
    这改变了我的人生。
    再后来，我做国际评论，走上评论员之路。跟踪采访了发生在日本的中国劳工受虐的“花冈惨案”，采访了多位日本人，曾几次为中国劳工的苦难抑制不住哭泣。
    人，为何如此艰难？
    做记者期间，我收到过几次红包，基本上都退回或上交，之所以用“基本上”，是因为有一次主持某活动的负责人是我朋友，我去退红包的时候，他说：“寒冰，你如果嫌少我再给你一个。”没有办法，我收下了，后来转交给了一位下岗职工，我说是一位朋友捐赠的。
    有一位朋友对我说，你经历了太多阴暗的东西，你心里太沉重了。
    十年前，一位漂亮女孩子对我说：寒冰，你人不错，就是太傻了，不然无论如何我会嫁给你。
    ……
    沉重感，好像是我的一个符号。我曾经很痛苦。每天饮酒，然后让自己睡去。我试图摆脱我接触的这个世界，让自己不再醒来……我甚至后悔，为什么要走入新闻这个行业。直到几年前的一天，我恍然觉悟：人生本如此的。   
    前段时间，去看望一位朋友，结果人不在，我乘坐一辆开往郊外的公共汽车，一直到终点。下车后，沿着小路一路走下去，看到湖、树林、飞翔的鸟，心里温暖得难以自抑。倘若融入这世界，化为尘埃，亦是一种幸福。踏着落叶，夕阳柔和地洒下来，忍不住伸开双臂，像孩子一样地旋转……拥抱自然，这才是心灵的归宿。
    从记者到评论员，走过了十多年。我拿着国家颁发的记者证。今天，当我做在桌前，我对自己说：我尽力了，我没有愧对自己的记者职业。但我很无奈，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改变的。
    与正义同行，艰辛，但无怨无悔。
     草于2007年11月8日记者节

股海阿牛哥

哽咽,不是因为我喝醉了,